soberdew

你在寻找什么呢

【Xmas】三棱镜

*3k+短篇  勿上升!勿当真!勿泄露!


 

 


只有你拿一块三棱镜去看单调的白光,你才懂得它远非如此。

       而当你以为自己已窥尽斑斓,却发现肉眼不可见之处仍有辐射。

 

 

 

 

指腹摩挲过黑色西装的领口,他拈起衣料,极不自然地向上扯了一寸。白色衬衫硌得后颈有些难受,贴着皮肤让毛孔喘不过气。

 


太不爽了,他很轻微地咳嗽一声,喉咙里的沙哑声被压得极地,像是伺机而猎前的煽动。

 


而事实并非如此,他在椅子上坐得很局促。


 

周围悉悉索索地窜动着世界各地的语言,而其中英语占据主力。即使生意场上他也常常会同一些外国人握手,但第二外语擦过他耳稍的每一刻仍显得生分。


 

宽敞的室内暖气开得很足,隆隆的交谈声如浪潮般时聚时散。三百多平米的会场有五层楼之高,一双双锃亮皮鞋底下踩着的,是吸收噪音的深灰色地毯。此刻,会场天花板的灯光调暗,而四面依旧打着像是洗濯过的幽蓝荧光,全场最亮的光束投射在演讲台的话筒上,众人噤声,也纷纷期待地将目光投向巨型幕布上的醒目大字


 

——“2034 International Conference of Young Scientists”。


 

是的,全场来宾,除了坐在会场最右侧角落里的Sam。


 

他此刻终于能在这片广袤的昏暗中找到一些安全感。


 

耳边主持人的英文讲辞伴着来宾的掌声如雷,他头也不抬,只是将交叠的双脚往宽敞的前方伸了伸,手指快速翻动电脑上的座谈安排表。确认完毕那人的出场时间后,他又关闭了信息页面,却仍是头也不抬。


 

台上第一场科学答辩环节正顺畅地开展着,他悄悄调低卧在耳洞里的AI同声传译器,半带着紧张的兴奋感搓了搓手掌,不动声色地点开10秒钟前刚刚下载完毕的最新版游戏。


 

游戏根据实时定位发出弹窗请求,Sam毫不犹豫地回避了国际版的选项。


 

一打就是一个钟头,长时间的盯看让眼睛也有些干涩。他摘下蓝光眼睛,仰头靠着椅背闭目养神了一会儿。


 

睁眼,前方的灯光边缘模糊地散着三四条亮线。


 

他晃晃头,又将手指捏在眼间的鼻梁上揉了揉。


 

牵着眼阜的神经被按得有些痛痒,干涩与疲劳交杂的黑暗里,他不知怎的想起十四年前Max做眼保健操的样子。


 

Max的镜片那时便快要啤酒瓶底这般厚了,却倒是乖乖地跟着音乐做操,而不戴眼镜的他肆无忌惮地睁着两只眼睛,除了偶尔配合地用行动敷衍检查员,他大多将目光安在压在胳膊肘下的练习题上,或是扫着举在手里的英语阅读。


 

说了,这是大多数。有大多数,当然就还有少数。


 

他拿这少数的宝贵时间来东张西望,目光50米冲刺般的绕过讲台上的粉笔盒,最后稳稳落在身侧的Max上。他的眼皮有些松,宽大的指节用力划过时总会跟随着挪动。看的次数多了,不新鲜了,Sam觉得自己一个人睁眼也怪没劲的,偏要拿黑色水笔悄悄戳他的咯吱窝才好玩。


 

待老师的眼光要扫过这处角落,他又极精准地收回手,放在自己鼻梁上随意地搓动几下,留一只眼睛得意地瞥看身侧人气急败坏、无处泄愤。


 

嘿嘿。


 

睁开眼睛,眼前又是陌生的真实亮光。


 

他看了一眼表,将手掌安分地覆在膝盖上,强忍着在坐下后的这73分钟里不让腿抖动。


 

屏幕上不断切换着英文的专有名词和令人费解的模型,他皱了皱眉头,仍是感到自己的出席显得有些不可思议和神绪恍惚了。


 

是啊,他怎么会想起他来了呢?


 

是啊,为什么呢?Max在下意识地将通讯录翻到最底并点开Sam的头像后也犹豫着这个问题。


 

为什么呢?他答不上来,却仍旧发送了组织过半天语言的邀请。


 

也谈不上为了什么,Sam就推去一切安排好的行程,乘着飞机向西飞往柏林。


 

他透过飞机玻璃窗,看外面千篇一律的蓝天白云在这回如此特别,待风景在飞机平稳落地后恍惚地换成浓厚的色彩,他微笑着给他回复了一个久违的龇牙。


 

是的,太奇怪了,人越来越忙碌,越来越疏远,越来越没有共同的话题可聊,甚至连一句寒暄的开场都要你我谦让。可大抵就是这断断续续的十一年,也不过一句“来吗?”,和一句“来”,就可以奇迹般的重新衔上。


 

在相同的时分,在不同的地方,远处是同一座恢弘的圆顶建筑,他们凝望着塔尖时这样想。


 

而现在,同窗七年的老同学Max正站在讲台后用英文侃侃而谈——灯光太暗,他看不清台下的观众,便更加无所顾忌地就他的新天文学说畅谈。Sam慵懒地窝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,仰头看着台上——灯光太亮,清晰地勾勒出人的轮廓,他甚至还颇带玩味地替Max检查了一遍衬衫扣子有没有扣齐。


 

明明是两个中国人此时却借着一只传译器,即使耳朵里的那个声音已经接近于完美的自然人声,却在配上他的老朋友的面孔时,显得实在僵硬而虚假了。Sam索性摘下传译器,捏在出汗的手里玩,想起他第一次在课上听着Max讲英语时还费劲地挠了挠后脑勺,此刻竟有些想笑。


 

他举起手机,将摄像头对准终于成为科学怪人的年轻的脸,连续照了两张相。他想,自己故意开了闪光灯Max是否就会发现他的位置,犹豫片刻,他还是关闭了闪光灯,心怕这家伙一分神就会着急,一着急就嗯嗯啊啊,一个急于脱口的词语挂在唇边吐不出去,毁了一场准备已久的演说。


 

他知道Max已经不是那个一紧张就犯口吃的小子了。他欣慰地遥望着,心里点着头想:Biang哥永远是最棒的。


 

似乎作为观众席里唯一的中学同学,Sam十分得意地打量着自己拍下的超高清图片,拉开放大,连鼻孔里的细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。


 

他吐了吐舌,一边拨拉手机,一边时不时抬头看看,思考着在文案一栏里写些什么,想了半天找不出什么惊艳的夸赞之词,他习惯性地撸了一把额前碎发,又挠了挠头,随即打定主意,单手噼里啪啦打着字,最后缓缓举起左手食指,郑重地点了“发送”——

 

 

 

2034年1月8日 14:56

[图片]

“爱因斯·Biang,幸会幸会!”

 

 

 



耳边又窜动起隆隆的窃语声,嘈杂地划过耳廓里的长长隧道,成千上万个黑色的像素方块哗啦啦地摇动坍塌,混沌被一束刺眼光亮射穿。扰破!他忽地醒过来,惊觉自己正躺在学校宿舍里。

 


寝室的冷气关得太早,背上有汗。

 


汗液黏着T恤衫,浸得湿哒哒。

 


对面床栏上挂着的一只手表表盘将晨光直直地反射到他脸上,晃得让人睁不开眼,Sam扯过薄被要蒙住头,闷热的空气捂着难受,他耐不住,随手抓了一件小物件,扔过去啪地打歪了表盘。

 


日光偏到窗户上方的脏白墙壁——

 


广播喇叭里的起床铃蓄势待发,低低地呛出滋滋的电波声,如海潮般在房间里时聚时散。他厌烦地翻了个身,蹬直右腿踢了一脚蜷成团的被子。

 


——水泥墙上是一只明晃晃的椭圆光斑。

 


 

 

“啊——怎么又要写Life in 2035?”

“不是寒假里写过了吗?”

“之前有杨老师旧题新做,现在有英语老师旧文新写,唉——”

“靠,我那张卷子早扔了!”

“草草草。”

 

 

“保护视力,预防近视……”

 


教室里传着作业,乱作一团。喇叭里响起了音乐。

 

班委站起来:

 


“闭眼做眼保健操!”

 

 

伴着音乐节拍,Sam有节奏地抖着腿,自顾自翻开了英语作文本。一旁的Max将眼镜摘下放在桌面上,闭上眼睛,将手拢在眉骨上。

 


Sam含笑瞥了他一眼,叼笔看着自己在第一行写下的“2035”。

 


“Biang哥,我昨晚梦见我们在2034年。”

 


“哦?然后呢?”Max挑了挑眉,饶有兴致地问。

 


“你在什么什么International Conference发表论文,我在台下打了一个多小时游戏,嘿嘿。”

 


“你打游戏啊?”

 


“不,你讲话的时候我没打。”

 


Sam沉默一会儿,挑唇笑道:


 

“放心,梦里你也很帅。”

 


六月的日头极大,照耀得万物都明丽,他这回没去看Max被逗弄后的有趣神情,而是扭头望向窗外繁茂热闹的绿意,欣赏掩映其间、正乘凉的山茶开出硕大的红艳花朵。

 


他又将视线从那花花绿绿中收回来,以慢跑的速度晃过老师插进电脑的U盘,最后稳稳地落在Max转动的手腕上。

 

 

 

鞋底沙沙地摩擦过地面,头顶的风扇晃几晃几地旋转。

 

 

Max手上继续按着脸上的皮肤,压着上扬的嘴角说:“别多想了,梦又不是真的。”

 


Sam点点头,嘴里却说着:“不是,”

 


晃几晃几。

 


夏日的燥热在仅有的微飔中搅动着,忽近忽远的蝉鸣凝结成一颗晶莹的汗滑落。几乎是紧接着语音落下的一秒,Max拿左手翻过白色的校服领子,拈起粗糙衣料,极不自然地向上扯了一寸。一种莫名的灼热烧过后颈,硌得难受。

 


晃几晃几。

 


晃几晃几。

 


“因为”

 “我觉得那时候的你会更好。”

 


晃几晃几。

 


晃几晃几。

 

 


搁在二楼阳台的长柄拖把滴滴答着水,洋洋洒洒拖拽出一片水雾,白昼的光打过去,一道彩虹。

 

 

 


关于我希望你好这件事,可以掺杂嫉妒,可以掺杂敬仰,可以是一句不予理会的说笑话,你拿它当一粒透明的玻璃弹珠也成。

 

但撂去漂浮在表面的杂质,我希望你好、就是你要真的好,这是一条各自约定在心中的真理,无可验证,无需验证,

 

 

——哪怕你的2035年将再找不到我的名字。


 

Better。Better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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