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oberdew

你在寻找什么呢

【薛晓】你死后的那十年

虐文过多久再看都还是意难平w


AS:

毫无诚意的混更


熬夜写的 太困了不想修


请先看《我死后的第十年》












锁灵囊里第一次有零星的我时,薛洋还很年轻,手指骨节里都是气力,用最利落的剑法从困兽嘴里夺走半个碎片,锁灵囊里盛的那点我形神支离,但足够我看到纳罕光景,是他向来飞扬的眼角,割上道道后悔。


可我那辈子没有后悔过。我不后悔离山入世,也不后悔妄付赤心,更不后悔拉回鬼门关边的薛洋,我为自己的一意孤行付出过很多代价,但唯一让我觉得亏损的,只有临走前的那回。


——他说一堆顽劣的话,我就信了自己在他心里并无分量,于是爱恨也跟着轻飘,魂魄更无重。碎向四面八方时我却难感解脱,我回头看一眼他木然的脸,只觉得这般放任他浑噩,才是最大的过错。


我本该从那时候就知道,我和他,总有一个人顽固不化。


往后年月日,皆是为坐实。


师傅教过我卦爻,但属于薛洋的符文我从未试过,饶是我几番掐指,也未料人算不敌天算,他会是那样的结局。


 


 


 


第一年。


我记得他不喜欢雨季,每逢阴湿天气人就焉焉,连话都懒怠多说半句。可惜我也是不善言辞的主,能安慰他的只有灶火上的红豆汤圆,大概冒着很白的热气,堪堪能遮住我并不光彩的眼睛。


作为交换,我总能用一碗汤圆撬开一次话匣,他像个不甚温驯的小动物,咬着糯米时的声音却比糯米还软糯,哼唧出一句:以前听说书先生讲故事,就很想去北境看看。


我摸索着递过去帕子,也就是笑笑:北境苦寒,你去那里做什么。


他就不说话了,叮叮咚咚扒完碗里汤圆,拽住我企图收拾的袖子凑过来,我可以想象他带笑的、被烫出嫣红的唇也近得不怀好意,但我纵容他太久,顺着他的力道就融了那个吻,这于我和他而言,早已是常事。


是甜的。


那是我从未体会过的滋味,我算是知道他为什么曾为点心头破血流,因为甜的东西,生来就容易让人沉湎其中。


我的第一片碎魂沉落在他向往的北境时,半分冷热也没有感受到,感官被剥夺让我觉得可惜,如果我能体会一次极寒,拥有一次感同身受,就可以真的嘲笑一次他的念想,就像他嘲笑我一样。


——可似乎命中注定我永远不能跟他有感同身受,连温度我都不能替他感受一回,我薄弱的灵识只够看一眼北境无垠冰河,冰河上空星辰全无,只有一轮冷白月亮。


月光很不好,抖下来像在可怜我。


我似乎终于能感受到一些冷意,抑或是五味,是从灵魂深处泛过来的滋味。是苦的。


 


 


 




第二年。


他在第二次雨季结束后,耗光了我调的所有桂花酱,我好像做了亏本生意,十几罐心血只刨来一句鬼话:道长,你去过沙漠没有?


我脑内沉闷,有些语塞,搂紧了怀里的被子小声回他:没有。


他似乎察觉了我的疏离,小兽的耳朵登时支棱起来,毛茸茸的脑袋几乎要挤进我怀里,语气也变得格外可怜:道长别不理我嘛,我就是问问......


我怕极了他示弱,也恨极了他示弱,那次我牙关咬得比怀里被子更紧,好半天才絮叨出话:你好像,有很多想去的地方。


他被我刺得一愣,却只莫名其妙了须臾就反应过来,这次不止是脑袋,简直连整个人都要挤进我的位置,我耳边瞬间笼上一层热气,烧得我浑身都不自在,他倒多的是法子让我不自在,比如腰上怎么都扒不掉的手,还有一句软绵绵的哄人话。


我是有很多地方想去......但我现在只想留在这里。


......是因为我吗?


可惜我当时并没有问出口,因为这句话被别的,既是没那么羞耻,也是更重要的句子取代了,我不知道他说那句话动了几分真心,但我拿出了十分的实意:那就别走了......


——却没想到先走的人,是我。


我的第二片碎魂就飘零在沙漠,师傅曾教我念长河落日圆,但我总是更钟爱大漠孤烟直,师傅笑我生来萧索不像个道士,又笑都是纸上画话里景,没有眼见为实何来真的偏爱。


等你真的都看过了,才有资格作选。


于是我真的看过了,那个骗走我十几罐桂花酱的少年终于落下画皮,我看到最真切的骨骼和面目,但纵使眼见为实,我还是明白自己没刺出的剑锋里,是真的偏爱。


黄沙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卷起,天地一线分明到刺目,边境再也不会升起狼烟,我也再不能看到大漠孤烟直。


我受到引魂香感召,化为一缕白烟升起时,仍在回想那萧索的诗句,因为那大概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了,所谓的大漠孤烟直。


贫瘠字眼,却是好寂寥的诗,好灵动的画。


薛洋,兰陵的说书先生确实有伶俐口齿,我不该怨你会因此多个心之所向。


 


 


 




第三年。


我睡进了那盏引魂香,那是师傅最后留给我的东西。我在少年时没能让她省心,死后还要难为她替我着想,实在不是个合格的弟子,即使我再想困在引魂香里画地为牢不再出世,也不能不让师傅安心往生。


我终究用了两年的时间盘踞灵识,即使我并不知道,自己是在为谁重生。


视觉是最后回来的感官,那时我所有的灵识都已经归体,我在离开之前,用新生的眼睛看了抱山许久,可我知道这里没有师尊,也再也不会有师尊。


引魂香却不是她留给我最后的东西,她最后留给我的是自己的声音,并非教诲谆谆,也非警世良言,那是她从没有过的语气,让我无所适从。


我终究不能复原你的心,往后还需你自己去寻。


如若不然,躯壳仍在,行尸走肉而已。


师尊拥有通天的本领,可以令亡者复生,肉起白骨,但到底不能让不孝弟子好过。


我何曾在乎过自己是不是行尸走肉,但她就是那么懂我,知道我会上穷碧落下黄泉地找一颗也许莫须有的心,不为忏悔,不为修行,她苦心孤诣,只想让我活得更明白些。


我对着师尊灵位行了最后一次顿首跪拜礼,闭上眼一切都回溯,我的碎片在两年前引魂香初点时陆续回归,雾气里她看我的眼神那么无可奈何,弥漫了终生的凄风苦雨,她大概从那个时候就在问了:你的心丢在哪里了?


可惜我那时候没有精力去发觉这些,因为我觉得周遭不止师尊和子琛两人,灵魂独有的气息让我不得不四处寻找,山巅上水雾缭绕,而我五感尽损,只能大致感受到一点轮廓,我没敢再深究下去,怕是可能,又怕是不可能。


我曾怕他示弱,又恨他示弱。


现如今我怕他纠缠,又想他纠缠。


我在他面前,似乎总有很多选择,又好像,没有任何选择。


 


 


 


第五年。


记忆里第三次雨季格外漫长,他在雨声里几乎度日如年,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讨厌下雨,但看在他那么难受的份上,我手心里还是破例多了一颗糖。


可他却偏要含着两颗糖说话,含含混混的字句让我对自己的偏心有了片刻动摇,但好歹是听懂了:道长不是很喜欢下雨吗?


我愣了愣,不假思索回道:哪有。


他大概是把糖嚼碎了,下一句又冷冽又清楚:可是我觉得有啊?


我当他是胡闹,伸手虚探了一下他前额,只是笑笑:没染风寒,说什么傻话?


下一刻我的手就被他攥到动弹不得,我还没反应过来,整个人就被他狼犊子扑食一样压倒,他极少用那种语气跟我耳语,半是甜蜜蜜半是阴恻恻,连虎牙都加重了力道,咬着我耳朵问得凶狠:道长还不承认?难道不是?


是谁一下雨就围着我转?是谁跟我说别走了?是谁嘴上说不能偏私还破例拿糖哄我的?难道不是你吗道长?


你不喜欢下雨吗?不喜欢我吗?


我被他压得连呼吸都几近停滞,脑内炸出一片接一片白光,思维完全跟不上他连珠炮一样的质问,我企图张口反驳他哪怕一字半句,但所有严辞厉色都在事实面前一击即溃,我知道自己心之所衷不容我有谎言,那颗心漂沦转徙太久,我再也离他不得了。


他似乎对我的默认很是满意,又成了往日的少年模样,抱着我软了声音哄:道长,我们以后到远些的地方夜猎吧?


我那时仍是七荤八素,昏昏沉沉地问:你想去哪里?


他说想去西域的草原,我没忍住,扑哧笑出声,等不及他给我絮絮叨叨,反将他一军:又是你说书先生讲给你听的,对不对?


他也笑,少年的发顶埋在我脖颈里,挠得我皮肤痒心也痒,我怕自己真稀里糊涂给他什么承诺,惶惶中拍了拍他的背,息事宁人道:好了,睡吧。


我那样的眼睛,怎么能陪他跋涉?他是关不住的,守不得的,我千不该万不该栽到他手上,与其毁了两个人,不如我早早断了念想,自认安分的好。


我不再说话,作出疲困模样,翻身拉过了被子。


我当然没有睡着,但我没想到素来嗜睡的他也没有睡着,我听到身边窸窸窣窣,正纠结要不要转过去让他快些睡,耳边就落下轻飘飘的,似真似假,属于薛洋的声音。


道长,我是想跟你过一辈子的。


 


 


 


 


我知道他在我身后,所以我走得很慢很慢,孤魂强留世间要付出的代价何止魂飞魄散,每一步都是燃魂烧魄的痛楚,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固执,正如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一剑了结这一切。无数次我想把剑锋对准身后的孤魂,但最终是一路的魑魅魍魉替他受了所有招式。


经过西域时我真的看到了草原,风吹草低见牛羊,如洗碧空在中原都难见,我忽然有些后悔当初打断他的絮叨,兰陵说书的先生会如何鼓吹这里风物,我恐怕再也无法通过他知道了。


我在那里逗留了很长时间,但跟景色没有半点关系。我在草原夜猎长达一月之久,那里邪祟甚少,夜猎其实十分清闲,他果然又在骗我,这地方哪里需要夜猎?与其说是夜猎,倒不如说当家度日更合适,他......


我骤然如雷撼顶,连霜华落地的声响都没能敲碎脑内混沌,那一年雨季的悸动疯狂闪回,我缩到床角装睡不成,他凑过来也不揭穿我,只顾着好声好气地说:道长,我是想跟你过一辈子的。


那天的雨到凌晨才逐渐小下去,我不记得自己那次说了什么,又或者我什么都没说,但那次的雨一定是我听过最心安的雨。悲欢离合总无情,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。


 


 


我在周游的这些年没有任何悲喜哀怒,是实实在在的空洞躯壳。


但我大概知道,该去哪里找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了。


 


 


 


 


这是薛洋死后第十年,我重新踏进了义庄。


这个,我们曾同塌而眠的、曾守着我的躯壳的、走尸永远无法进入的地方,我和他的偏安一隅,我和他的开头结尾,到底还是与我重逢,尘埃落定,尘埃再起。


棺材的木刺刺进我的手心,我闻到死灰复燃的味道。


自欺欺人的白绫被亲手剥离,我感到眼睫几近有千钧将落。


五感归位,那点复燃的死灰燎起平原大火,我再也不会流出血泪,却心如刀绞,被心火炙烤得泪流满面,周遭空无一人,但我知道他的,他一定能听到我格外狼狈的呜咽。


薛洋,你还是不肯放过我。


我看到他终于肯现出孤魂的轮廓,但也许他其实并不甘愿,大限将至,这样不体面的、转瞬即逝的再见本不该存在,突然汹涌而来的七情几乎要让我溺毙,我快要看不清他逐渐透明消散的模样,我们没有说一句告别,也没有祝一句好,我眼睁睁看着他烟消云散,我的嗓子几乎哑得难以出声,我握着自己摇摇欲坠的心脏,哭笑不得,怨天尤人,道一声:薛洋。


薛洋,薛洋,薛洋。


你和我,总有一个顽固不化,守梦幻泡影。


你知不知道,自始至终,义庄都不是个强留人的好地方。既留不住我,也留不住你。


可我还是回了这尘埃落定的义城。


如果还能再等到一场雨季,如果兰陵那位先生还在说书,如果纸上画话里景都能成真,如果我走过的路可以弥补当初打断的话......


如果雨停时你依然还喜欢我,如果还能有一次许诺的机会,如果你和我都慢些走,我也是想跟你过一辈子的。


 












——《你死后的那十年》完——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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